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織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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織夢

觀風月話音剛落下,望煙雨也像是被雷劈到了一樣,探出的那只手立馬彈回,哆嗦兩下,驚道:“師叔,人還活著!魂魄,卻近乎無!這,這究竟怎麽一回事?”

與瞻仰所感知到的一樣。

這種情況,在她三萬年的獵魂經歷來說,可謂前所未見。

正常來說,魂魄離體的情況只有兩種。一是陽間壽數盡,人的肉身隨之腐壞,無法再為三魂七魄提供天然的環境。承載不了,魂魄便隨之離去。二是玄門之術,采用離魂咒,可以暫時讓魂魄離開軀體,像鬼魂一樣游蕩。不過,此術設限,就算是魂魄離開,也只能在驅策此術者的不遠處活動,走不出太遠的距離。通常來說,此術風險技術十分了得。大多數情況之下,只有極少數高階獵魂者,在極其罕有的情況下才會去做。

而空心散人表現出來的跡象,明顯是活人的氣息。而且,也並不存在驅使離魂咒的情況。因為,在她魂魄即將消散於無的同時,她內府之中曾經舉世無雙的功法與內息,此刻竟也是趨近於無!

空心散人現如今的境況,可以說是活著。因為她尚留有一口陽氣,可以保持肉身不腐。也可以說是死了。因為支撐著她行立坐臥,喜怒哀樂,說笑逗罵等等等等,這一切生來具有的鮮活的行為和能力,都不可能再感知和具有。

因此,瞻仰感到震驚駭然的同時,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,也無法解釋她親身感受到的這一詭異現象。

她暗自回想,方才探知到的那種感覺。空心散人僅留存下的那一絲魂魄,就好像是一根即將燃燒成灰燼的蠟燭。在黑暗之中,不知究竟燃燒了多長時間,僅剩下一截枯殘幹癟的燈芯,和一滴鮮紅的淚,想拼勁所有的力氣,試圖重新照亮那一片無盡的黑暗。

這種奇異的感覺,不由得令她心一緊。

不知道此刻的觀風月與望煙雨是作何感想。興許是與她同感同想。此刻三人均是沈默,蹙眉不語,面色愈發暗沈。

卻聽冷眼觀望的暗渡,冷冰冰嘲諷道:“看到了吧。散人淪落至今,都是鶴鳴子那個人渣一手造成的!”

上一輩的事,誰也不能分出真正的對與錯。三人此刻不是不想反駁,而是沈浸在方才的那種感覺之中,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,正急於想找尋出一個答案。便各自沈溺其中,將各種秘聞傳說與上古異志,細細梳理,一一對照。

可坐在地上想了半天,想到頭發都快抓成鳥窩了,卻仍是理不出個頭緒。

正在這三人一籌莫展的時候,與世無爭的右玄羈,不知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,簡單探了探空心散人的內息。過了須臾,喚出那桿桃木簫,輕盈地轉了幾下。

只道:“有意思,有意思。”

三人便停止抓頭頂鳥窩,紛紛擡起頭來,異口同聲道:“你知道?”

右玄羈則淡然回望三人,莫名其妙笑了起來,道:“此種情形,我也是第一次遇到。你們若執意問我,我也只能回你們三個字。”

三人齊聲道:“哪三個字?”

右玄羈一本正經道:“不,知,道。”

三人一臉木然,惡狠狠瞪了他一眼,轉身繼續抓頭頂鳥窩。

右玄羈也沒什麽反應,保持著淡然從容的姿態,又道:“急什麽。既然天不知地不知你不知我不知,那麽,不如我們來做一個假設。”

三人便如夢初醒,又再次轉過身來,“有點意思,怎麽個假設法”

右玄羈笑而不語,利落地一甩長衫下擺,走近三人圍著的那一圈,靠著瞻仰旁邊的空位,先後擠走了觀風月與望煙雨,順勢坐了下來。

觀風月與望煙雨竟然毫無怨言,自覺挪到一邊。而瞻仰卻渾身不適,見右玄羈緊挨著自己,便急不可耐要挪開。

剛要挪開,右玄羈卻一手按住她的手背,硬是將她定在原地,絲毫動彈不得。

右玄羈幾乎沒有給她任何機會逃走,按住了便道:“首先,這空心散人在年輕的時候,是個沒有天賦,且資質平平,甚至是魯鈍至極,手腳粗笨,就算是把她扔進金子堆裏,也絕不會有出頭那一日的平庸之輩。”

詹仰還是沒能來得及開口,只聽觀風月急三火四道:“空心師叔怎會是平庸之輩?若是如此,她怎麽可能短短萬年就要位列仙班?”

右玄羈不急不躁,搖了搖那桿桃木簫,道:“年輕人,你忘了。我在說這一切之前,都只是個假設。而且,你瞧人家小棉襖還沒說話呢,你急個什麽勁呢。”

如此,三人便回頭望了眼身後的暗渡。卻只見她正軟軟地跪在空心散人的腳下,面色晦暗,垂頭喪氣,眼角擒淚。彼此之間距離不遠,她們所有說過的話,是完全聽的清楚的。然而,暗渡在感受到數雙眼睛盯著自己時,卻沒有任何抵抗與反駁的跡象,只挪了挪眼珠,緊緊攥緊了拳頭,便重新垂下了頭顱,沈默不語。

暗渡的這個反應也卻是出人意料。三人紛紛腹誹:“不說話,難道是默認了?難不成,被右玄羈說對了?怎麽可能?”

見三人回過神來,右玄羈繼續道:“其次,鶴鳴子與空心之間,並不存在山盟海誓之類的約定。一切,都只是神女有情,襄王無夢。落花有意,流水無情。”

這回,沒人出面反駁了,只聽望煙雨嘆道:“啊,好殘酷。”

右玄羈不為所動,清冷地道:“更殘酷的是,鶴鳴子本人卻天賦極高,乃是人中龍鳳,屬於眾星拱月,令人望風而靡的稀有人才。而資質平平的空心,卻只能站在山下仰望,日思夜寐,輾轉反側,渴望而不可及。終有一天,各自要走上不同的道路,相忘於江湖,回首不再見。當回憶起來時,只能成為心口的朱砂,終身的遺憾。”

聽到這裏,有人不禁發出一聲嘆息。

瞻仰心中也是暗嘆。等了片刻,只覺得自己手背上,右玄羈那只仍未抽離的手心,在她手背上輕柔地用了下力。

在她擡起眼簾時,右玄羈一雙星眸正迎接著她的到來。剛與他對上,右玄羈深沈的目光閃爍不停,對著她輕聲詢道:“如果是你,你該何去何從?”

“我?”瞻仰微微楞怔,但望著他滿眼透亮星光,內心忽然感到無比堅定,道:“拼勁全力,追上他。不計任何代價。”

說完這句話,右玄羈望著她時,原本清澈明亮的目光,霎時間化作深邃的波濤,竟如深夜的海面,平靜之下暗流洶湧。

可以明顯感覺到,他情緒上出現的波動與變化,極力壓抑克制的同時,按住她手背的那股力道,強的有些驚人。

直到捏痛了她的手骨,她終於忍不住提醒道:“痛,松手!”

右玄羈這才收斂目光,驚覺之下擡起了手腕,歉道:“對不起......”

瞻仰雖沒有去刻意留意,但還是強烈感覺到身旁的低氣壓。她揉了揉被捏紅的手背,想了想,佯裝隨意道:“所以,為了達成目的,空心師叔便走了極端,付出了相應的代價,或者說是與什麽人,在什麽地方交換了條件。而這個代價,卻足以讓她的修為在短時間內便可以突飛猛進,與我師父比肩而立,並駕齊驅,名正言順地與他走在一起,相依相伴,永不分離。”

聽聞,眾人陷入沈思。

片刻之後,望煙雨恍然間道:“如此說來,這個代價,就是付出自己的靈魂!”

觀風月緊接著道:“這麽說,我便想起來了!以靈魂為代價來交換所需,不正是六界傳說,‘靈當’巫王!”

望煙雨念道:“靈當巫王?雖然靈當巫王只存在於六界傳說,這個假設聽起來更是不可思議。但細細想來,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啊!”

瞻仰揉好了手背,垂下雙手置於膝上,側過身子向一旁張望,道:“如今,知道故事真相的,除了空心師叔本人,恐怕只有一個人能夠給出明確的答覆。”

眾人便紛紛站起,重新回到空心散人身前。

暗渡聽聞她們幾人全部對話,仍是跪在空心散人腳下。當瞻仰走近時才發現,暗渡雖然一直默不作聲,但淚水卻早已打濕了面龐。

看來,右玄羈的這番假設,聽起來像是無稽之談,卻正中下懷。

瞻仰在暗渡身旁同樣跪下,對著她道:“空心師叔的體內,確實還殘留了一絲魂魄。但你想用陽間氣試圖挽留住這一絲魂魄,並讓她醒來,幾乎是不可能了。而且,我想師叔也不願你這樣舍他為己。這樣做,本就有悖光明。”

暗渡瘦小的身子顫抖著,抽泣著道:“散人做的這一切,不值,太不值了!這世間,還有什麽東西,能比生命更重要啊?況且,她所付出的,不只是今生,還有來世,還有更多次重見光明的機會!就為了一個人,就只是為了一個人,到頭來卻什麽也沒有得到,一場夢,一醒空,她都不可能有機會再重來了!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!”

她是一根金針,一枚玄門法器,卻也同樣有靈魂,有血肉。但瞻仰卻無法替她解答,空心散人孤註一擲,不究結果,不計成敗,只為一人。究竟是值,還是不值。

瞻仰沈吟良久,道:“你還記得,空心師叔,‘為難’過我的那些時光嗎?”

暗渡絕望地哭泣,不知聽見了與否。

瞻仰仍是輕輕地道:“雖然外人看起來,她像是在有意為難我。實際上,只有我能夠切身體會到,其實,她是一直在幫助我。對,那些被屢屢喚起的噩夢,經她之手,每穿一次針,引一次線,便會驅散我身上大半的煞氣。原本,我以為那些煞氣早已不存在了,當那些夢魘一一浮現時,我才發現,原來是被我刻意隱藏了。如果不是師叔從中協助,日積月累,後果將不堪設想。”

聽到這裏,暗渡漸漸止住了哭泣,緩緩擡起了臉面。

瞻仰:“而此刻,我想說的是。若想喚起空心師叔僅存的那一絲魂魄,其他的外來之氣都無法起任何作用。唯有以師叔本人之氣,才有可能達成。這些年來,空心師叔對我施針無數。恰好,我有攢外物的習慣,體內還留存了一些。我想,是時候派上用場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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